沈碧瑶掏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道:“没有爹,可他有姨娘啊。他姨娘可比他爹有本事多了。他爹现在还寄人篱下,吃女人软饭呢,他姨娘可以给他和他娘买房子住。”
沈莲瑶一下子破涕为笑,道:“姐姐又拿我寻开心。”
“我可说的是大实话。”沈碧瑶苦口婆心道:“小四,姐姐知道,你心里还念着那个姓温的。可是,姐姐要告诉你,念过书的,不一定都知道礼义廉耻,不一定都是正人君子。你看咱爹,当年可是金科状元,可最后了,当了半辈子官,除了中饱私囊就是卖女儿。”
又抬手指向四姨娘:“你想想四姨娘,想想我娘,再想想大姨娘二姨娘,想想她们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想咱们这十多年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忍心让你肚里的孩子也过这样的日子吗?姓温的就算再有才华又如何?在他心里,你不是第一位的,若你跟了他,以后便是跟姨娘们一样的下场。你肚里的孩子也会跟咱们姐妹一个下场。”
沈莲瑶心头一紧,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自己的娘亲,看着她满面愁容,曾经那般风华绝代的人,四十不到,眼角便已有了细细的皱纹,卑躬屈膝已成了习惯,在沈府多年被打压的生活,已经让她再挺不直腰来了。
擦了把眼泪,沈莲瑶愤愤地道:“我不想这样,更不想让我的孩子人踩在脚下。”
“这就对了。”沈碧瑶道:“若那个姓温的是个好的,会待你好,待孩子好,你跟着他就算吃苦我也认了。可他明显就是第二个沈仕昌,这样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跟了他。莲瑶,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可是,这个孩子……”沈莲瑶抚上肚子,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碧瑶道:“你们又没成亲,这个孩子是谁的,还不是你说了算。姓温的若是想靠着女人一步登天,那他巴不得没有这个孩子。你只要藏好了不说,到时候这个孩子一出生,便跟姓温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万一他真敢来要人,老娘就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这怎么行呢?不让孩子认爹,那可是大逆不道啊。”沈莲瑶听得沈碧瑶这番话,惊得花容失色。
没想到,在人前一向怯懦的四姨娘此刻却站出来道:“莲瑶,我倒觉得,三姑娘这话说得没错。这孩子就算让他认了爹,也不见得会过上好日子,倒是咱们自己养着,虽然可能会被人说闲话,可是转过头来一想,咱们以后若离了京城,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日子,便没人知道这孩子的身世,到时候咱们改名换姓,好好养育他,定能把他养育成人。”
“对对对,四姨娘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那个姓温的不也是从小死了爹吗?只可惜她娘不会教,教成了一个见利忘义的人渣。不过你放心,有我这个姨娘在,一定把他教成个堂堂男子汉。”
沈碧瑶拍着胸脯打保证,说得信誓旦旦。
沈莲瑶看看沈碧瑶,又看了看自己的娘亲,想着自己现在能坐在屋子里烤着炭火,全是靠了这个姐姐,便一咬牙,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为了这个孩子,我不会告诉温启的。”
沈碧瑶和四姨娘听了这话,都松了一口气。
沈碧瑶道:“小四,这就对了。女人虽然在这个世上活着不容易,可并不代表没了男人,我们就活不下去了。你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姐姐。”沈莲瑶握着她的手,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又说了一会子话,沈碧瑶便与四姨娘去了厨房做饭。沈莲瑶坐在房里,透着窗户看着沈碧瑶在院里的井边打水,看着娘亲在厨房门口择菜,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温馨。
想着自己在沈府十六年,虽然锦衣玉食,可日日提心吊胆,卑躬屈膝。她从小到大,听到的话,都是那些攀比富贵的大家小姐的生活,总觉得若没了下人伺候,定然是过不下去的。从未想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是现在看着这样的场景,她却忽然觉得,或许普通人的日子,并不如她们从前想像的那样难捱,甚至可能比在沈府里过得还要轻松自在。
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让自己的孩子,过着普通人一样的日子。可以堂堂正正地听他叫自己一声娘亲,可以教他琴棋书画,可以让他不用跟自己兄弟姐妹勾心斗角。
姐姐说得没错,没有男人又如何?姐姐不也让她和娘亲有吃有住,吃饱穿暖了么?而她以后,也定能让自己的孩子,过上这样的日子。
有了信念的女人,便很容易坚强起来。沈莲瑶的信念,便是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她不知道没有爹的孩子会不会过得好,但是她却知道,庶出的孩子,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的。
之前她还在想,或许温启的那个香囊,只是哪个爱慕他的姑娘送的,他是推脱不掉,这才接了。可是这个想法实在经不起推敲。她又不笨,怎会不知道,若实在是不得已得的,他又怎会在诗会这样的场合,这样张扬地戴出来?
莲瑶再如何也是当过小姐的,一见那个香囊,便能看出来那香囊定是花了心思做的。从布料到绣线再到花样,无一不是精心挑选的,若不是有身份的女子,又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精致的香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