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天空中纷纷扬扬飘着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城内一片寂静,到了半夜,连打更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偶尔巡夜的兵卒路过,才能听到一丝响动。
宋统殷推开窗户,让寒风灌入屋内,浑身一哆嗦,本来混沌昏沉的头脑,顿时有了一丝清明。
他很疲倦,进入武乡县境后一路挨炸遭袭,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人不是机器,又怎么可能不感到疲倦呢?
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始终睡不着,一闭眼,心中缠绕着的浓浓不安感就会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来,挥之不去。
除了武乡贼在县衙后院留下的那顿酒菜,城内仓库的粮食都被他们搬了个干干净净,连只老鼠都没给他们留下,虎大威入城后就开始纵容军卒踹门踏户劫掠百姓存粮,但一则山西和北方各省正在遭受雪灾,粮价飞涨,百姓手中存粮本就不多,二则武乡贼协助百姓在城内挖掘了不少地道地窖,百姓将粮食藏匿其中,一时半会根本又如何能轻易找到?
宋统殷心里很清楚,就算把全城的地道地窖都找出来,里头的存粮恐怕也不够自己的大军吃上几天的。
不单单是粮食,武乡贼还把城内用于取暖的棉布、煤炭、木材等物都一并打包带走,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没有取暖之物,不少军卒还没上阵就会冻死冻伤,昨日还在一起的同袍,白天一醒来就变成了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对军卒士气打击可想而知。
武乡贼唯一没动的,只有府库中的存银,宋统殷粗粗点算过,有数十万两之巨,但这些银子不能吃不能喝,如今这情况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和取暖之物,武乡贼把这些银子留下,明摆着是在嘲讽自己。
宋统殷不是不知道武乡贼正在撤离武乡,他是个能臣,所以很清楚官府办事的能力是个什么鬼样子,武乡贼也许会比官府要好上不少,但一伙卫军、吏员、落魄秀才组成的领导团队,又能好到哪去?短时间内又怎么可能把武乡搬空?
可事实却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宋统殷剿过白莲教、剿过漕工乱民、剿过农民军,却从未打过如此诡异的仗,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仗没有百姓的全力支持是绝对打不出来的,但一伙起事还不到一年的贼寇,竟然比两百余年的大明还有威信,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此番若能得胜,武乡贼首断不可留!”宋统殷恶狠狠的念了一句:“待各路粮至,便发大军搜山!”
话音未落,忽听得屋顶上一阵当啷啷的响动,随后有一个黑点落进院里,在半空中猛地炸成一朵橘色的花朵,碎铁铅子四散飞舞,折磨得屋外的大树千疮百孔,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让宋统殷一阵耳鸣、头晕目眩。
“震天雷!巡抚小心!”屋外值守的亲兵慌忙踹门进来,一把将宋统殷从窗口扯下,塞进窗边的书桌下,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屋顶的碎瓦哗啦啦掉落下来,县衙后院和前堂都窜起一股股白烟,横飞的碎铁碎铅击打在木头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