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请皇上赦免武定侯府无罪。”
梁帝略微思索片刻,用低沉的嗓音道:“朕准了!”
“第二,微臣自认为无论是品性还是其他各方面都配不上长孙殿下,故而,微臣想请旨退婚。”
叶天钰脸色大变,眼风如同锐利的刀,恨不能将百里长歌身上看出个窟窿来,他暗自咬牙,这个女人简直疯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旦皇爷爷允准退了婚,她身后便没有了东宫这层倚靠,那她待会儿还能以什么筹码赌她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长歌,当着皇爷爷皇祖母的面,别开这种玩笑。”叶天钰从紫檀椅上站起来,尽量放柔声音。
百里长歌在心中冷笑,她宁愿自己从没认识过叶天钰。
皇后闻言自然大喜,立即看向旁边的梁帝,“皇上,臣妾也认为百里长歌并不是嫁入东宫的最佳人选,您看……”
梁帝没理她,幽沉的眸光看着百里长歌,“你的意思是要朕同时应允你两个条件吗?”
百里长歌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鱼与熊掌你都想兼得。”梁帝冷笑一声,“若是朕只能应允其中一个呢?”
“那么皇上心中想必已经打算好如何处置微臣了。”百里长歌面不改色,“微臣死则死矣,但那个秘密,那个关乎着大梁江山的真相将会永远随着微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这是*裸的威胁!想让朕背上出尔反尔的笑话!”梁帝冷哼。
百里长歌声音清朗道:“陛下恕罪,微臣只想保住自己这一条薄命和武定侯府的安危,陛下英明,自然知晓在这个节骨眼上,江山与名声孰轻孰重。”
“皇爷爷,长歌只是一时说的气话,您千万不能答应。”叶天钰见她心意已决,紧抿着唇瓣向梁帝求情。之前百里长歌回京的时候,他亲自去金光门迎接,弄了史无前例的阵仗,那些都是为了牢牢抓住武定侯府,但在刚才百里长歌提出退婚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胸口处一阵刺痛,仿佛即将失去生命中一项很重要的东西,他才明白,原来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自己竟然已经离不开百里长歌了。
站在旁边的元光浩悄悄冲百里长歌竖起大拇指,虽然他知道她此举会引得龙颜大怒,但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种感觉他深有体会,所以,在百里长歌提出退婚的时候,他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
叶痕眸光流转看向百里长歌时,唇角弯出一抹笑意。
“皇爷爷!”叶天钰再次出声,“君无戏言,更何况孙儿与长歌的大婚已经在进行中了,何来退婚之理?”
“天钰!”皇后皱了眉,压低声音道:“百里长歌的名声你又不是没听说过,让这样一个女子嫁入东宫才是丢皇家脸面,既然她有自知之明主动提出退婚,那便应了她又如何?给这样一个自小背着骂名长大的女人退婚,没人敢议论皇上的不是。”
“皇祖母,孙儿是真心……”
“好了,你们都不必说了。”梁帝打断皇后和叶天钰的对话,看向百里长歌,良久沉声道:“两个条件,朕都允了!”
百里长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叶天钰不甘心地咬着牙,却也无他法,只能坐回原位。
梁帝看了一直未发言的宁贵妃一眼,对百里长歌道:“朕已经应允了你的条件,这下,你可以继续说案子的事了吧?”
百里长歌点点头,继续说道:“刚才说到三夫人是自小入宫的宫女,那么她是如何出宫的呢?这里请注意时间都是在十一年前,这位假的威远将军回武定侯府,没多久就跟三夫人大婚。也就是说,三夫人那个时候才刚出宫没多久。那么现在我们来回忆一下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足以让三夫人名正言顺的出宫。”
“十一年前,本王凯旋归来。”叶痕接过话,“父皇龙颜大悦,故而大赦天下放走了一批宫女。”
“对,问题就在这里。”百里长歌颔首,“三夫人就是跟着当初那批出宫的宫女出来的,而她一出来就嫁给了威远将军,众位想想又是为何?”
“除非假的这位威远将军一早就和三夫人串通好了,否则一个宫女怎么可能嫁入侯府?”元光浩揣测道。
“那么,这二人又是为什么要串通?”百里长歌含笑含着元光浩。
当初百里少卿的案子是元光浩亲自负责,他能想到的人自然第一个就是百里少卿。
果不其然,元光浩沉吟片刻之后突然道:“如果威远将军与宫女都是假的,那么百里少卿自然也就不是真正的侯府公子,我只能想到这里,至于更深层次的,暂时想不出。”
“那就由微臣为你们解惑。”百里长歌轻笑一声继续道:“当初查出三夫人是杀死少卿的真凶后,她服毒自杀于祠堂,之后微臣去给她擦过身子,发现三夫人是个处子。”
这句话,不仅元光浩,就连梁帝和皇后都震得脸色大变。
唯有宁贵妃一人面色淡淡,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这这这……”元光浩说话打结。
百里长歌提醒他,“这就足以诠释三夫人为什么对少卿下得去狠手。”
“那孩子是谁?”梁帝最先反应过来,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这是微臣在滁州查到的另外一件事。”百里长歌看向众人,“滁州有一个寡妇曾经因为家中银两短缺所以去当铺典当了一些东西,后来微臣和晋王殿下去查看过,确认那个东西出自于皇宫,而且除了皇后就只能贵妃佩戴,再经过一系列波折之后,那妇人对微臣说出实情,她言自己便是十一年前替宁贵妃接生的稳婆。”
梁帝紧皱眉头,“你是想说那个稳婆也是在朕大赦天下的时候混出宫的吗?”
“这一点毋庸置疑。”百里长歌点头,“但关键之处在于她为什么要出宫。”
“你快快说来!”皇后明显是个急性子,此时听百里长歌一说,焦躁不已。
“微臣斗胆请问陛下,当初太医为贵妃娘娘诊脉的时候,诊出了几个孩子?”百里长歌特意看了宁贵妃一眼,她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早就把百里长歌看成了空气。
“自然是一个。”皇后接过话,“当初太医诊脉的时候,本宫和皇上可是亲自在场看着的。”
“可那个妇人告诉微臣,她在接生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孩子,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还活着。”百里长歌继续道:“如果微臣没有揣测错的话,活下来那个孩子被人送出了宫,送到武定侯府交到三夫人手中。”
这句话,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将梁帝和皇后雷得外焦里嫩,二人连呼吸都停滞了几分,好久才缓过神来。
“阿蕊,她说的可是真的?”梁帝怔怔看着宁贵妃,连昵称都出来了。
“这件事,臣妾的确隐瞒了皇上。”宁贵妃脸上依旧淡然,“是因为臣妾受够了这深宫中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想让他平安长大才会将他送出去的。”
这番话,表面上看似是辩解的话,可从宁贵妃嘴里说出来,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为她自己辩解,反而是用肯定的语气在陈述一件事。
梁帝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似乎有些理解宁贵妃的做法,轻声道:“朕相信你。”
朕相信你!
这四个字从帝王的嘴里说出来,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果然,下一秒,皇后脸色就变了,她这些年从来都与宁贵妃和睦相处,但朝露殿宫宴,皇上竟然亲自扶着宁贵妃拂袖走人,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扔给她,叫她怎能不恼?
如今宁贵妃犯下弥天大错,皇上非但没有丝毫责备,反而说出“朕相信你”这四个字,让她如何不怒?
想到这里,皇后拍桌而起,“皇上,宁贵妃犯下此等瞒天过海欺君罔上的大罪,您难道着这么一句话揭过了吗?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以后再有妃子效仿,那臣妾还怎么打理这个后宫?”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梁帝蹙眉看着皇后,“阿蕊她只不过是将小皇子送出宫而已,又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更何况如今小皇子都已经死了,对任何人都造不成威胁,皇后你与宁贵妃多年姐妹情深,应当了解她向来淡泊名利,不与别人争宠。这件事虽然朕也很讶异,但毕竟时隔多年,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梁帝的这番话,让百里长歌惊骇了好久。看来坊间所言非虚,梁帝对宁贵妃的盛宠已经到了足可逆天的程度。
皇后本想反驳,但瞥见了皇帝眼里的冷光,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悻悻坐回身子。
“百里推官请继续说。”叶天钰摆摆手,示意百里长歌继续。
百里长歌轻轻颔首,“刚才说到百里少卿的真实身份是从皇宫里抱出去的孩子,这些事发生在十一年前。那么接下来我要说的事,还请皇上提前免罪,否则微臣不敢开口。”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梁帝自然不可能让她终止揭秘,于是大手一挥,“朕准了!”
百里长歌继续说:“这件事,要从十二年前永昌长公主府被灭开始说起。”提到永昌长公主,梁帝,皇后和元光浩脸色瞬间就变了,连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了一层。
梁帝似有万顷怒意即将喷涌而出,但他紧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压了回去沉声道:“继续说!”
“其实当年的驸马陈亭并没有死,他乔装打扮过后以威远将军的身份混入了侯府,故而就出现了我们刚才所说的,滁州的灵位在十三四年前供奉,而威远将军十一年前还尚在人世。”
百里长歌说完,悄悄抬眸看了看众人的神色。
元光浩脸上的表情已经找不到言语来形容。
叶天钰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的,但此时此刻,他也跟着稍稍惊讶了一瞬,最镇定的莫过于宁贵妃和叶痕。
叶痕淡定是因为这些事他早知道,但宁贵妃的淡定却让百里长歌有些看不懂了,她甩甩头,决定先不去管这些,把真相揭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