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所坐的位置，颇有几分划分甲乙两方，对薄公堂的意思。

此时正处于“乙方”位置的洛予天，对于顾久修所问的这个问题并没有过多惊讶，他侧过脸去看顾久修，一双好看的浅色琉璃瞳子看着顾久修的脸，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答反问：“此前在演戏的时候，前辈是不是受一个系统限定了行动自由？”

这句话如同一块砸入平静水面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久修内心霎时荡起层层涟漪。

虽然顾久修心中早有预感，但是当他听到洛予天问出这句话回答的时候，顾久修还是忍不住惊讶地反道：“你怎么知道？！”

可是话说出口，顾久修又抿唇安静了。

一想到洛予天今天“细数”顾久修在系统中的那些黑历史的事情，现在他会知道系统的存在也并不奇怪。

虽然顾久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很是愚蠢，但是洛予天还是顺着这个问题回答道：“因为我和前辈一样，在这之前也是倚靠完成系统任务在演戏。”

顾久修一听，此时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什什么？那你……”

“你”字迟疑了半天。

纵然心中涌起暗流，顾久修却是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唇，没能问出一句话来。

洛予天直视着顾久修惊讶的脸，似乎透过顾久修的眼睛可以猜到他的心事，只听他放缓语调，轻声解释道：“和前辈在系统中对戏的人，就是我。”

听到洛予天这句肯定，顾久修心中一颤，猛地抬起头来——

只见洛予天冲他一笑，继续说道：“大概我和前辈也有所不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辈应该是被迫进入系统的，而我是主动要求加入系统的。”

顾久修紧皱眉头：“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因为我是新人出道，没有经过系统化的训练，所以我主动选择加入系统，前期依靠系统下达任务，通过系统的各种限制条件，来帮助我更好地理解‘洛予天’这个角色。”

说到这里，洛予天目光微沉：“系统前期对我的帮助很大，而我必须要完成系统的任务，成为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洛予天’。”

这些对洛予天来说，其实难度并不大，难的是洛予天小爵爷对于王霸气的感情变化，从冷漠无情的利用，到百般纠结的怜惜，中间却被生生串成一线，洛小爵爷的确对主角王霸气抱有感情，但是他却在利用王霸气的路上回不了头。

在剧中，顾久修曾对“洛予天”坦诚道：洛予天对于顾久修而言，就如同驯兽师对驯兽所产生的精神羁绊，而洛予天对他产生的精神力影响，也会让他被动“发情”。

从那一刻开始，洛予天便开始怀疑顾久修也同样是外界进入系统中的“游戏玩家”，是和他一样真实存在的一个人，也从那时开始，洛予天很难再把顾久修当成一个虚拟对戏的npc，也很难管住自己悸动的心。

可当洛予天真的如同洛小爵爷一样对主角“王霸气”动了心，再站回到“洛小爵爷”利用“王霸气”的位置上时，对于洛予天而言，无时无刻都是折磨。

顾久修听了洛予天的解释，依旧紧紧蹙着眉头，心头焦躁，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却因为问题太多太乱太杂，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绪。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顾久修忽然抬起头望向洛予天，出声问道：“你在系统中的任务，是什么？”

闻言，洛予天抿着唇。

顾久修直到现在才知道，在系统的任务要求下：顾久修是被要求“刷满洛予天好感度”，而洛予天却被要求“遏制王霸气的好感度”，一方在拼命示好，一方在拼命拒绝。

顾久修心头闷得难受。

其实，当他得知系统要求是“刷满洛予天好感度，才可以重返现代”的时候，他就应该预见到现在。

他在系统中拼命地接近洛小爵爷，从“尴尬地假装喜欢”到“以假乱真地喜欢”，再到“死心塌地地喜欢”，他从头到尾都在“假装”自己喜欢小爵爷，到最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小爵爷的时候，却连他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初衷只是“假装喜欢”。

……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等不到顾久修开口，洛予天笑了笑，主动想要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闷，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前辈，真的不重新考虑一下答应我的追求吗？”

沉默不语的顾久修当即一口回绝：“不。”

洛予天虽然没想顾久修此时会答应，但也没想到顾久修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这么毫不犹豫，心中忍不住泛起失落，问：“为什么？”

为什么？

被洛予天这么一问，顾久修当即就又愣住了。他刚才只是第一反应想要拒绝，也就直接蹦出口了，现在问他为什么，顾久修也不得不重新问自己一句：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洛予天”终归不是洛予天。

剧终散场的时候，演员可能一时之间还走不出角色的影响，但是不管角色再鲜活，终归也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虚拟角色。

而演员，却会接手下一个角色，饰演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冷静过后，顾久修淡淡应道：“就算你是‘洛予天’又怎样，我从头到尾认识的只是‘洛予天’，并不认识什么Lorra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