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精致的钻石戒指正在他的手指根部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怔住了。
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虽然她只在婚礼上戴过一次,之后就不知道被她放到哪里了,但她肯定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心中泛起阵阵异样。
“你……”她踌躇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一直戴着?”
他绝美的脸上晕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嗯……”他含糊道。
“为什么?”
是因为喜欢她么?
不,不可能,如果喜欢她,那他为什么要离婚……
心底渐渐泛开针扎般的刺痛。
他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铭刻进自己的心里。
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不自然地转了转漆黑的眼珠,她似是找到了很好的借口般理直气壮道:
“你怕被人知道我们是假结婚?”
一想到假结婚,她的心中就涩涩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
苏轻远,你这个笨蛋……
“轻远,”他犹豫了一阵,满含期待地看着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愣住了。
喜欢的……人么……
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清濯的身影,如盛世白莲般高洁,又如披荆斩棘的王子般华贵。
竟然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是死对头!就连他愿意娶她,也是被他母亲逼的,她只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
可是……
如果真的喜欢他呢?
那又怎么样?他却不喜欢自己,而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痛苦的单恋里。
心脏仿佛被刺了一刀,尖锐的疼痛自心泛开直达手指尖,十指连心的痛着。
理清思绪后,她淡淡地说:
“当然没有。”
他原本辗转着潋滟光泽的星眸倏地黯淡下来,层层叠叠迷失的白雾在他眼底氤氲开来,将她隔在千里之外。
没有么……
心一阵绞痛,好似被成群结队的蚂蚁狠狠啃噬着,鲜血淋漓。似乎有双隐形的手,如深海里纠缠的海藻,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一阵窒息。
空气有些凝滞。
“吃饭吧。”
她又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打破了刚才诡异的气氛。她皱了皱眉头,将碗里的香菇夹到了他的碗里,却没有意识到,每次她碗里有不爱吃的菜,都是被她扔到了他的碗里。
看着她的小动作,他的心不复刚才那么痛了,竟有丝柔软。
她……是依赖他的吧……
他笑了,宠溺柔声道:
“不准挑食。”
说完却仍是吃下了碗中的香菇。
“你好像我妈哦,”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真的讨厌吃香菇啊,不吃浪费了,还不如给你,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他只是浅浅一笑,风华绝代。
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吧,虽是富家出身,却没有千金小姐的骄奢……这才是他喜欢的她……
不再说话,他安静的陪她吃完了这顿饭。
Part。4 Cherish·珍爱
。
天色极好,下午的阳光略显灼热,七彩纷呈,将湛蓝的天幕照耀得绚丽起来。轻风拂过,淡香便弥漫在天地之间,笼罩了整座世开学院。几束阳光洒落在精致奢华的琴房上,透过斑斓的玻璃窗,映入内里静置着的三角钢琴上,将黑白琴键衬得玉般温润。
苏轻远走到琴房的窗口,探着身子往里看了看,宽敞的琴房因为没人而显得空荡。她失望地蹙了蹙眉。
不在么……
自从拍卖舞会上离去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来得及向他道歉,不知道他生气了没有。
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离开琴房附近,在学院里漫无目的地闲晃了起来。
“苏轻远!”
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女生。
她转过身向后看去,竟然是那个可恶的洋小三!她怎么在这里?
皱起了眉头,对那个洋小三她实在没有办法拿出好态度来。
“有事?”
蒂菲骄傲地仰着头,鄙夷地看着她:“苏轻远,你不觉得你很厚脸皮吗?学长已经和你离婚了,你还赖着学长做什么?”
这可是她刚从景曦的律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让她高兴了好久,立马就来世开找她说清楚。
苏轻远怔住。
心脏划过一丝锐利的疼痛,隐隐蔓延至指尖,疼得令她几乎窒息。
她别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不让蒂菲看到自己的痛楚和脆弱,只是脸色早已惨白。
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她了吗……
她仍是不死心,想最后确定一次。缓缓睁开眼,她故作镇定地说着,却是遮掩不住的颤抖:
“是他……告诉你的?”
蒂菲睥睨了她一眼,“当然!在美国的时候我和学长就已经在一起了,我可是为了他才来的中国!”
果然呢……
苏轻远,你还在期待什么……
她嘲弄地勾起嘴角,苦涩地笑着,垂在身侧的手也死死抠在一起,指尖扎进了柔软的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痛。
心已经麻木了。
一阵死寂。
“快点快点!温学长骑马的样子好帅呢!”
一群女生神色兴奋地从苏轻远的身边跑过去。
听到喧嚣声,她这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底泛滥的剧痛和鼻间的酸意,她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她,冷淡道: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见她似乎没有很大的反应,蒂菲有些不满,神态高傲地继续讽刺道:“我劝你早点离开学长,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吗?已经离婚了却还占着学长,你可别忘了学长现在是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她黯然地垂下眼帘。
追求……自己的幸福么……
死死咬住苍白冰凉的唇,她敛着的眼眸里染满了疼痛,不消片刻,她的神色却恢复如初,没有任何异样,怒极反笑:
“关你什么事?恩?”
那般轻柔的语调却满是刺骨的凉意。
要是以为她苏轻远会任人搓圆捏扁那就错了!她才不会让人看她地笑话!
似是被她眼底的犀利骇住了般,蒂菲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笑得愈发灿烂了,往前一步一步逼得蒂菲直往后退:“你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景曦承认了你是他的谁么?你不过是一厢情愿妄想介入我们夫妻间的小三罢了。我赖着他又怎样?我是不是无耻又关你什么事?别说我和景曦只是签署了离婚协议书,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就算我们真的离婚了,他也不见得会接受你。现在,你眼前的本小姐我,依然是景——夫——人!”
她故意将最后三个字拉得老长。
蒂菲怔怔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已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好一会才回神,脸色涨红的争辩道:
“不,学长当然是喜欢我的,不然学长也不会接受我到他的公司工作!至于你,不论是长相还是学历,你根本就配不上学长!”
“那不过是因为你在他眼里只是下属而已,说穿了就是为他赚钱的工具,”她死死忍住因为蒂菲的话胸腔中泛起的窒息感,冷笑一声,“你倒是提醒了我,景曦的财产有一半都是我的,包括公司。也就是说,景夫人我……随时都可以炒了你!”
她可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去!
“你……”蒂菲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地看着她。
“你还不走?”冷哼一声,“本小姐还有事,不跟你废话了。”
不等蒂菲回答,她已转身往马场方向走去。
一望无边的马场绿茵一片,绵延至蔚蓝的天际边,几乎融为一体。炽热的阳光穿透白云照射下来,在松软的草地上投下了斑斑驳驳的光晕,颇有一番塞外光耀碧野的风景。马场外侧是休息场地和马圈,内侧则是跑道,由一圈结实的栅栏隔开。
“啊——”
“温学长来了!”
栅栏上趴着一群尖叫连连的女生,兴奋地看着一个方向。
苏轻远的脑海里满是刚才的画面,心脏狠狠绞痛着,连步履也无比沉重起来。踉跄地绕过栅栏走到内场,往温煦在的方向望去,刺目的阳光使得她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大团亮白夺目的光晕,和隐入光晕里那道模糊的身影。
光芒流转,像是大片的白雾散尽了般,她这才看清那道逆光而来的身影——
他笔挺地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上,手执缰绳,挥鞭策马,踏风而来。一身红白交错的骑马装更是将显得他颀长,尊贵如天神。他浅色的头发垂落在光洁的颈间,随着乱风飞舞着,白皙的脸在阳光下更有如细瓷,两颊晕开微热的红晕。他仿佛傲视着一切,却又好像没有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浓密睫毛半掩下的星眸依旧是淡漠的,愈发衬出空灵的气息,好似午夜神秘园的精灵。
“吁——”
一声长长的马啸,他将马勒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侧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身影是那般瘦弱,脸色也是异常的苍白,樱唇毫无血色,身子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他只觉得心中划开一道异样,澄澈的星眸里氤氲着满满的复杂。
她怔怔地看着他,蝶翼般的睫毛下,秋瞳一片空洞,染开淡淡的水雾,一阵酸涩。刺目的阳光下她一阵昏沉眩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似乎凝滞了,再也感觉不到之前的喧嚣。
“上马。”
他向她伸出手,绚烂的阳光下,他骨节分明的手竟如水晶般剔透。
她这才回神,犹豫了一下,将手递给他。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使劲向上一拉,她已然坐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给她,淡淡的香气弥散在他们之间,夹杂着他的呼吸,竟是如此暧昧。她低着头一阵脸红心跳,心底的疼痛也因为他温暖的气息而稍稍安定起来。他修长的双臂从她身后伸过来,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拉着缰绳,拍了骏马一下,马便轻缓奔驰了起来。
风迎面拂过,马上的他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尴尬。沉默了半晌,她终是打破了原有的压抑,声音竟有些干哑:
“那个……对不起,舞会上……”
“你结婚了?”
她还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她。
又是一阵沉默,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恩。”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
早就知道她结婚了不是么……但是……为什么亲耳听到她承认,他的心会这么痛呢……
马背上一阵死寂。
良久,他淡淡地问:
“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她想也没想就否认,好似慢一拍就是事实了一般,“再说我们已经离……”她慌忙用手捂住嘴巴,到嘴边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离婚了……
还是他提出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剧烈地痛着……
他却笑了。仿佛乌云压顶的天空倏地晴朗了一般,他垂着眼帘轻柔地看着她,琉璃般清澈的星眸里晕开层层叠叠地笑意,心底泛起莫名的欣喜。
“离婚了?”
听到这几个字,她的心脏又是一阵猛烈的抽痛。低着头,她的瞳仁里一片黯然。
“恩……”
“是么……”他一阵轻轻地呢喃,如波斯猫一般清淡慵懒,却又无比的缠绵,“轻远,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如薄雪般空灵淡然的语气,又是那般的坚定。
“啊?”她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的生日……也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呢……
就是在一年前她刚满20岁的时候嫁给了他……
心又痛了起来。
“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他浅笑着,神色淡然而宁和,莫名地安抚了她心中的烦躁和痛意。
她沉默了。
和他一起过么……
蒂菲骄傲地仰着头,鄙夷地看着她:“苏轻远,你不觉得你很厚脸皮吗?学长已经和你离婚了,你还赖着学长做什么?”
呵,当然和他一起过!那个人……已经和自己离婚了,又怎么可能会陪她过什么结婚纪念日呢……
苏轻远,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仿佛又被撕裂开来一般,鲜血淋漓。她缓缓闭上眼,无力地靠着他才能勉强不让自己摔下去。
“好。”
他又笑了,清澈如透明的精灵。看出她很疲惫,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驾着马前行,目光远眺至天际边,时而温和,时而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夜幕降临。
黧黑的天幕上悬着一轮弯月,周围缀着几颗淡白的星辰,在寒风凉夜里闪烁着微小的光芒。静息凝神,竟能隐约听到微弱的蝉鸣声,在氤氲着露水的夜晚里,如一首幽静的安眠曲,回荡在月光沐浴着的整座城堡中。
苏轻远站在城堡高大的镂空雕花大铁门前,静静看着这座她理想中的天堂,心情却异常压抑。月光下她的脸色显得苍白透明,身影瘦小,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铁门上的三百六十度全自动旋转红外线监视器射出了几道红光,在苏轻远的身上一扫,铁门就自动打开。犹豫了一下,她终是迈步走了进去。
从城堡的大门到里面的大门,即便她每次都是穿过白沙小径走近路,也要走很久,今天却走了更长的时间才到达,每一步,都是无比的沉重。
天色愈发黑沉了。
苏轻远垂下眼帘,羽扇状的睫毛下,原本光彩照人的大眼睛里此刻却一片寂静,没有丝毫涟漪,泛着大片大片的湿雾,那般的空洞。
踌躇了一阵,缓缓,她闭上眼吸了口气,这才抬起手按在门侧的掌纹感应器上,“噔”的一声,门已经自动打开。
大厅里灯火通明。
她走进去,目光落在那道绝美的身影上,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景曦侧身坐在软皮沙发上,背脊骄傲地挺得笔直,一身休闲的衣服更显出他的慵懒清淡。水晶大吊灯绽放的光彩倾泻而下,洒落在他身上,将他衬得梦幻一般。他左手拿着一份纯英文的财经报纸,右手端着一支高脚杯,酒红澄澈的液体在杯中轻微晃荡着,愈发衬托出他修长的手指如玉般温润。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报纸,时不时轻啜一口红酒,优雅至极。
她的心底霎时柔软,很快又泛开撕裂般的疼痛。
听到声响,他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她,淡淡道:
“很晚了。”
他一直在等她,她竟然现在才回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似乎发觉了她的异样,他站起身,踱步至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是难以察觉的温柔。
“怎么了?”
她压下眼帘,掩住秋瞳里的酸涩,沉默了半晌,复又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上次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呢?”
他笑了,墨黑的发丝扫过他病态般苍白的脸,竟如此清濯,宛如盛世白莲。
终于开窍了么……
“当然。”
她的心脏猛然一颤,欣喜和担忧掺半,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问,只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是吗……是谁呢?”
他又浅浅一笑,轻声吐出了两个字:
“秘密。”
他很开心她开窍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要在那天给她个惊喜。
秘密……么……
之所以有秘密,是因为把她当外人么?所以才不能告诉她,也没必要告诉她,反正他们已经离婚了……
是呢,已经……离婚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蒂菲美艳的脸,身体顿时泛开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巨浪袭来,淹没了她,令她几乎窒息。
呵,苏轻远,你还在期待什么?你还在挣扎什么?承认吧,其实你……早就喜欢上他了……
喜欢他……但是他却为了别人而和你离婚,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一厢情愿吧……
剧烈的抽痛已经蔓延到了指尖,一阵一阵,几乎渗出血来。
“这样啊……”她死死咬住自己毫无血色的唇,一股腥甜在她的唇舌间泛开。她浑身冰凉,颤抖的勉强挤出一丝苍白地笑意,“我先回房了……晚安。”
他伸出手,刚想留住她,她却已经转身上楼,他只好无力垂下自己的手,目送她回房。
夜更深了。
天色竟这般的好,蔚蓝的天空蜿蜒着棉花糖一般的云层,太阳躲在云层后,连洒下的光也不那么灼热了,清风缓缓吹过,夹杂着阵阵幽香,蔓延在整座世开学院里。
苏轻远用温煦给她的钥匙打开了琴房的门,迈步走进去,扫视四周,没有发现温煦的人影。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们约好了在琴房碰头,然后一起去庆祝。她见他还没来,便径自坐在椅子上等他。
……
时光流转,很快就到了正午,阳光也热烈起来,穿透琴房的玻璃窗,一束一束洒落在靠窗的三角钢琴上,投下斑驳的光圈。
苏轻远站起身,她穿着一身新衣裙,裙摆上缀满华丽的蕾丝,随着她的步伐而上下翻飞着。长发柔顺的散落在肩上,拂过她白皙的脸,两颊晕开微热的绯红,秀挺的鼻尖上分布着细密的汗珠。她在琴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
怎么还没来……
她走到三角钢琴前,支起琴盖,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划过一尘不染的黑白琴键,空气中似乎也缭绕着精灵身上空灵澄澈的气息。
他的味道……
苏轻远看了看学院专为温煦配置的琴房,金顶白墙,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巨大的水银灯,水晶流速错落有致的垂着,晶莹璀璨。琴房很宽敞,即使他很少用,却也纤尘不染。一架通体纯白的三角钢琴靠在窗边,琴盖支起,露出黑白琴键。
温煦伸手,轻拂了一遍琴键,然后坐下。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晕开层层光华,衬得他如同谪仙。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琴键,蝶翅般的睫毛半掩着,覆盖住他眼底的清淡湿雾。修长的手指一阵试音,他的指尖在阳光下异常透亮,有如碎钻。试完音,他缓缓抬首,看着眼前的少女,淡淡道:
“想听什么?”
“恩……”少女蹙眉一阵思索,随即绽开笑颜,如盛放的向日葵,灿烂无比,“《流光》。”
他看着她明媚地笑容,略有些失神。点点头,他开始弹奏。
窗外的阳光顿时异常绚烂,大片大片的照进琴房,洒落在他们身上,令人一阵恍惚。待光芒渐渐流转,仿佛是山林间朦胧的白雾散去,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真实起来。
他端坐在三角钢琴前,白皙的手娴熟地游移在琴键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悦人心房。清风从窗外吹来,夹带阵阵花香和几片细小的飞絮,拂起他柔软的头发。因为长时间受到阳光的照射,他白瓷般的脸上泛起浅薄的粉色,下巴光洁如月。他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下是一片平和的星眸,偶尔瞟过一眼面前的少女,他眼中便闪出一抹异样,却很快又散去。
苏轻远驻足在他面前,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闭上眼,细细聆听起这洗涤心灵的琴音来。微风掠起她的长发,几缕发丝扫过她曲线优美光洁如瓷的颈间。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她秀美的脸上满是安详,在灿烂扎眼的阳光下,她竟恍如童话中的小人鱼,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
琴房流淌着天籁般的琴音,绕梁不绝。这场景好似一幅画卷,绝美无比。
蓦地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唇边泛开一丝笑意,心底也柔软起来。
他总是让她的心很宁静……
。
夕阳已经沉到海岸线了。
阳光逐渐黯淡起来,不似正午时那么炽热。西天边绵延着大片的火烧云,将原本湛蓝的苍穹渲染得好似被血冲洗过了一般,紫红一片。
位于半山腰上的奢华城堡的东角,是一块平坦空旷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碧草地,踩在脚下软软的。草坪上的自动灌溉系统倏地自行启动,窜出高低不一的水流,浇灌着这大片碧草地,飞溅起的水珠在火红的光线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轻风吹过,霎时清凉的感觉袭来。
景曦穿着休闲的衣衫,将他的身形愈发显得修长,袖子略微卷起,手握高级球杆。他敛下蝶翅般的睫毛,眯起了幽深的星眸,比划了下面前静置的球,身体左右横向转动,手臂一挥,球便准确地落进了洞里。立于一旁的仆人立刻去捡球。
“少爷。”
管家恭谨地走到他面前,接过他递来的球杆,仆人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搁置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景曦拿起毛巾,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又擦了擦手,将毛巾放回托盘里,而后对管家问道:
“夫人呢?”
管家略一欠身:“少爷,夫人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么……
今天是她的生日呢,他特意早已准备好了惊喜给她,就等她回来他们一起度过。但是,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抬头静静望向血红的天际,夕阳完全沉寂了。
夜色渐渐降下。
天幕一片漆黑,仿佛墨泼一般。皎洁的弯月高高悬挂而起,周围布满了碎星子,闪烁着璀璨的星芒,和清凉的月光相互辉映。
琴房里暗暗的,没有开灯。
苏轻远静静地靠在窗边,清冷银白的月辉洒落在她身上,凉凉的,她蠕动了下羽扇状的睫毛,看了看夜幕上的明月,轻轻蹙起了眉头。
本来以为温煦是为她准备惊喜去了,但是到这么晚还没来……
心中愈发的不安。
终于忍耐不住,她拿出手机,按下了温煦的号码。
“你好。”手机里传出一道女声。
她有些错愕,随即恢复如初,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温煦的经纪人薇安。”
“哦……”她迟疑了一会,又问,“我是温煦的朋友,我们约好了今天碰头的,但是他还没有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手机里一阵沉默。
随后又传出那道女声,只是语气有些僵硬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苏轻远小姐,是吗?”
“啊,我是,”她疑惑道,“请问你怎么知道?”
“煦告诉过我今天是苏轻远小姐的生日,”对方又是一阵沉默,“他在给你买礼物的时候……出了意外。”
苏轻远僵住。
心底顿时蔓延出大片的恐慌,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黑洞一般,浑身冰凉颤抖着。她死死抠住手机,生怕自己一个颤抖,手机掉了下来,直至骨节泛青,指尖甚至抠出了血印:
“你说……什么……”
对方顿了一顿。
“我现在在温氏私立医院的VIP监护病房,如果可以,请苏轻远小姐你来一趟。”
哐啷——
手机再也拿不住,狠狠跌落在地上。
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好似掉进了冰窖般,一遍一遍地发着颤,几乎要站不稳。她死死咬住惨白的唇,强压住心底泛滥成灾的剧痛和恐惧,转身慌忙往外跑去。
眼前逐渐朦胧,浮现出那张精灵般绝美空灵,却又总是对自己温和笑着的脸——
温煦……
温煦……
等我,你千万不要有事……
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子夜了。
苏轻远跌跌撞撞的终于跑到了温煦所在的VIP监护病房,衣衫发丝凌乱,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目光落在了病房外神色担忧地看着病房的女人身上。
薇安听到声响,转过身看了她一会,走到她身边:“你就是苏轻远小姐吧?”
苏轻远点点头,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她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医院走廊雪白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愈发显得惨败,瘦小的身形好似暴风雨中的野草,随时都会消亡。
“温煦……他……”
薇安的眼眸霎时黯淡下来,布满了担心和伤痛,干哑着声音说道:
“已经动过手术了。医生说……煦他的双手受到重创,骨节粉碎,手腕关节韧带也裂开了,恢复率……很小。”
苏轻远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心脏狠狠抽痛着,好似心血管堵塞的病人,连呼吸也愈发困难起来。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却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掌心早已被她的指尖扎出了血丝。
“我可以……看看他吗?”
薇安点点头,侧身让开。
苏轻远一步千金重地走到了病房门前,伸出手握住了门把,却怎么也不敢推开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她另一手抚上心脏,重重地按着,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仿佛是给自己注入了勇气一般,她一把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画面凌迟着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温煦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好似残败破碎的玻璃娃娃。他在睡梦中也蹙着好看的眉头,紧闭着眼睛,蝶翼般的睫毛覆盖住他的眼睑,在他青紫交加布满伤痕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一根软管连接着他的手臂,药液缓缓流动着。幽幽的灯光下,他的肌肤愈发显得苍白清冷,整个人也似乎没有一点生气,如果不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胸腔的起伏,她几乎以为他死去了。
苏轻远略仰起头,不让泪水滑落,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心也狠狠的绞痛着,仿佛被插入了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霎时鲜血淋淋。
她扶住墙壁,踉跄地走到温煦身侧,缓缓蹲下,她的视线落在了温煦露在外面的缠着绷带的手上,那绷带上面已然印出了浅浅的血色。
“温煦……”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他伤痕累累的手,却又怕弄疼了他,迟疑地悬在半空发着抖。
“找到煦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薇安走到她身后,满目悲伤地递给了她一个丝绒盒子,语无伦次道,“这是他买来送给你的礼物……他应该是被抢劫了,身上的钱包和身份证都没了。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手死死护着这个盒子……医生说他的手是被踩成那样子的……煦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所以也没有保镖,才出了这样的事……”
苏轻远接过盒子,怔怔地看着盒子上的血迹,那般的触目惊心。她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闪亮的音符形钻戒。
心已经痛到麻木了。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瞬间,她惨白的脸上糊满了冰凉的水迹,明知道他听不到,她却依然忍不住哭道:
“温煦……你这个笨蛋……礼物被抢了就算了啊……明明手比较重要……”
对于音乐人来说,手废掉了……比死还痛苦吧……
他却用那么重要的手……保护他要送给她的礼物……
那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手啊……
空气中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如深海里坚韧的水藻般,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纠缠住她拉着她坠入海底,令她一阵窒息。而他缠满绷带隐露血迹的手,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得她的眼睛剧烈地疼痛着。
“温煦……你别吓我……你要让我成为罪人吗……笨蛋笨蛋……温煦你是笨蛋……”
温煦仍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好似永恒沉睡着的精灵一般,即使那般脆弱,甚至伤痕累累,也遮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清濯空灵。
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再也感觉不到外界尘世的喧嚣,唯有他平稳轻缓的呼吸,和她隐忍的低泣……
天渐渐亮了起来,几近黎明破晓,城堡在这样混浊的天色下显得死寂。寒风阵阵拂过城堡花圃里的蔷薇,簌簌作响,片片细小素白的梨花也胡乱飞舞着,打着转落在被露水濡湿的草地上,愈显凄凉。
梨花树下有一道纤长的身影。
景曦静静地倚着一棵梨花树,大片大片的白雾缭绕着他,夹带着阵阵寒凉,侵袭着他的身体。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紫色丝质衬衣,领口处系着他为了今天特别精心准备的红色丝带,在夜风里翩跹起舞。或许是湿雾太浓,竟看不清他黧黑发丝下病态半苍白的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可见他垂着眼帘,蝶翅般的睫毛沾着露珠,残败孤寂。
他的身侧,另一棵梨花树下,孤零零地立着一张餐桌和两张椅子。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长长的垂至草地面,上面摆着一个银质烛台,插着几支崭新的蜡烛。一边的酒架上斜搁着一瓶香槟,用冰镇着,边上是几道精致却早已冷却的西点,侧边的方巾上依次摆着刀叉。
那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烛光晚餐,他为她准备的惊喜,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打了好多次她的手机,却总是听到自己手机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冰冷女声。
缓缓抬眸,他看了一眼静置在桌上的丝绒盒子。
那里面是他们的结婚戒指,属于她的那一枚,只是以前她却从不珍惜,婚礼完结后便被她随手乱放。他想要在今天再次为她戴上,并且告诉她他的心意,让她再也不要取下这枚戒指。
只是……
又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他痛苦地闭上了一片黯淡的星眸,手狠狠按住翻滚绞痛的脆弱的胃,勉强抑制住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身体早已凉透。
苏轻远,你真的就这么不在乎我么……
那么,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
清晨温暖的阳光刺透了云层,穿过窗口,洒落进豪华的VIP监护病房里。病房里雪白一片,安静得能很清晰地听到绵延轻缓的呼吸声,和药液缓缓滴落的吧嗒声。
苏轻远侧身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几束微光照耀在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唇也有些干裂,原本明亮的大眼睛一片红肿,愈显憔悴。微风从窗外吹来,拂起她柔顺的长发,淡香四溢,此刻的她看上去竟好像童话中即将消散的小美人鱼。
温煦依然安静地睡着,蝶翅般的浓密睫毛覆盖着眼睑,瓷白细腻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光华,映衬着他脸上青紫的伤痕。他粉嫩的唇略显苍白,身体也有些冰凉,却毫不掩盖他的清淡空灵,仿佛林间泉边休憩的精灵。
苏轻远蹙着眉,轻咬着樱唇,悲伤地敛下眼帘凝视着温煦,不自觉伸出手轻抚着温煦的脸,轻触着他脸上的伤,心底泛起一阵不忍和痛苦。
突然,温煦浓密的睫毛轻微蠕动了几下,扫过苏轻远正抚在他眼睛上的指尖,痒痒的。缓缓,他睁开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后渐渐清明澄澈起来。
苏轻远怔住,指尖停在他眼睛地上方。
他浅浅地笑了,琉璃般的眼眸一片澄澈,眼底氤氲着淡白的湿雾和柔柔的温暖,此时的他如樱花般美好。
苏轻远这才在他地笑容里回过神来,猛地收回手,轻声笑着,声音却有些干哑:
“你醒了。”
“煦,”薇安凑过来,担忧地看着他,“你终于醒了。身体有没有好些?”
温煦轻笑:“嗯。”
薇安见他点头,松了一口气,又温柔地说:“饿了吗?我去叫医生,顺便去买些吃的来。”
温煦点点头,清凉不语。
薇安又看向苏轻远,有些不情愿,却也没办法:“麻烦你照顾他,我马上就回来。”
苏轻远点头,薇安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寂静无语。
他却好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地笑意立刻消失,挣扎着坐起来:“戒指,戒指呢……”
他紧张的神情刺痛了苏轻远的心,强忍住胸腔中升腾而起的疼痛,苏轻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慌忙把丝绒盒子递给温煦——
他抬手想要接过丝绒盒子,却怔住。
目光落在缠满绷带的双手上,再也移不开。他想要曲起手指,除了剧烈的疼痛外,手指并没有丝毫动过的迹象。他不死心,狠狠用力想要动一下,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痛楚却加剧。
苏轻远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自残般的举动,却又怕触到他的伤,在他手的周围颤抖了一阵,然后死死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哭着:
“你别动了……会痛……不要……不要这样对自己……”
温煦渐渐安静了。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他在她的怀里淡淡问道:
“医生怎么说?”
丝毫听不出他的情绪。
苏轻远被他仿佛一切都是别人的事般的语气刺得更痛了,她放开手,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淡漠的表情,顿时,铺天盖地的剧痛和绝望向她席卷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泪水湿了她惨白的脸,几滴流进她的唇齿间,一阵咸涩。
“骨节粉碎,手腕关节韧带裂开了,恢复率……很小……”
她看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却见他只是低着头,垂着眼帘,没有任何表情,连一向澄澈的眼眸也是深沉死寂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心脏又一阵钝痛。
“笨蛋……温煦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的手……”她止不住地抽泣着,几乎窒息,却又极力挤出一丝笑意,安慰道,“虽然恢复率很小……但不代表无法恢复……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好似灵魂被抽离了一般。
废了么……
就这样……废了么……
呵,温煦,你成废人了呢……
嘎吱——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薇安和医生走了进来。
薇安把打包好的食物搁在病床左侧的矮小柜子上,然后侧身让医生到病床前看温煦的情况,自己也温柔地看着他:“煦,先让医生给你看看,等会再吃点东西。”
他依旧怔怔的,淡然的神色仿佛对一切都不关心。
半晌,他蝶翅般的睫毛轻轻蠕动了一下,抬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轻远,冷冷道: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苏轻远单薄的身子一颤,几乎要站不住。她死死捂着胸口,心脏仿佛被撕裂了般,鲜血淋漓。
他是……怪自己了么……
呵,为什么不怪呢……苏轻远,他是因为你才成这个样子的……
是你害了他……
害了他……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冰凉的脸颊滑落,在阳光下刺目的闪耀着。
温煦见她脆弱的样子,心脏泛开一丝异样,微微地痛着,但他却又冷漠地重复了一遍:
“出去。”
苏轻远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剧烈的疼痛蔓延到指尖,让她几乎昏过去,她却依然忍耐着,对温煦惨然一笑,转身出了病房。只是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病房外,但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病房里又是一阵死寂。
温煦轻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躺下身靠在薇安为他垫起的枕头上。
他不想她看到他这副模样……
这副……废人的模样……
心脏泛起的疼痛愈发剧烈起来。
“煦,”薇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让医生看看。”
温煦复又睁开眼,星眸一片清淡幽深没有说话。
“少爷,”医生恭谨地欠了欠身,说道,“少爷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虚弱了些,脸上也是轻伤,只是手的情况比较严重……”
“有几成恢复率?”
医生还没说完,温煦就冷淡地打断了他。
医生却有些汗津津的,他当然知道手对温煦的重要性:“恢复率有三成,但是……或许会有后遗症。当然,如果恢复得好,继续弹钢琴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温煦敛眸,凝神思索。
三成么……
一个想法逐渐在温煦的脑海里成形。
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现在……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呢……
幽深的星眸闪过一丝亮光,却仍是碧玉般的澄澈,苍白的薄唇也勾起一抹浅笑,竟有些令人心悸。
抬眸,他的神色依然恢复如初,对着医生清淡道:
“这件事,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医生立即噤声点头。
替温煦换过药后,医生躬身离开了病房。
见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薇安坐到温煦身边,蹙着眉头却又担心地看着他,轻声问道:“煦,你为什么要送戒指给她?戒指被抢了就算了,你居然用宝贵的手护着那个戒指,真的那么重要么?”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抽痛着,嫉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温煦静默不语。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在戒指被抢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做出了反应……
良久,他淡淡道:
“我要和她结婚。”
他在知道她和景曦离婚后,就打算向她求婚,所以才买了戒指。只是他原本还担心她不愿意,但现在……
他竟然不是先担心自己的手,而是在心底庆幸这样就可以和她结婚了……
为什么……
薇安怔住。
“你说什么?你疯了?”很快,她回神过来,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和痛楚,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怎么可以和她结婚?你忘了接近她的目的吗?”
“没有。”
他依然是淡定的,星眸里堆积着层层叠叠的白雾,将他们的距离远隔开来,淡漠疏离。
“正因为没有,所以我才要和她结婚。只要能让他们痛苦,我无所谓。”
薇安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情绪稍稍安定了些,却仍是皱着眉头:
“可是让他们痛苦的方法不是只有这一个啊。”
“但却是最有效的,”他瞥了她一眼,清淡的反问道,“不是么?”
“可……”薇安仍不死心。
“就这么决定了。”他打断了她。
薇安心中一阵伤痛,又有些担心:“煦,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温煦僵住。
喜欢……她?
他突然竟有些害怕。
不……不可能……
他才不会喜欢她!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他恨她才对!
恨她……
终于,刚才汹涌澎湃的心静了下来,他又恢复了悠远清淡。
“我不会喜欢上她。”
绝对不会!
他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薇安便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病房又安静了下来。
Part。5 Divorce·离婚
。
日光渐渐强烈,辗转间潋滟璀璨地倾泻,梦境一般。大片的浮云被红日照得金黄,蜿蜒在天际边,闪闪刺目。城堡笼罩在阳光下,散发着奢华的光,庭院中的梨花树随风轻微晃动着枝桠,几片素白的花瓣翩跹飘落,暗香四溢。
景曦依旧倚着梨花树粗壮的树干,背脊倨傲地挺直着,大团大团的光芒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在他纤长的身子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圈,朦胧得好似画卷。风掠起他黧黑的发丝,梨花飘过他病态般苍白的脸,垂下的眼眸被羽扇状的睫毛略遮挡住,隐约可见内里苍茫的白雾。
就这么站了一晚,他的衣服上沾了些水珠,冰凉凉的,如同他的心一般。身侧的桌椅也还摆在那里,孤零零的,有些凄凉。
他抬眸看了那桌椅一眼,神色复杂。
胃剧烈地抽痛着,整整一晚。
他紧抿着惨白的薄唇,一手用力按着胃部,心脏的疼痛却又蔓延开来,直至全身,几乎令他昏厥。痛苦地紧闭上眼,他深吸了一口气。
苏轻远,我该拿你怎么办……
“少爷。”
管家走到景曦身边站立,欠了欠身。
景曦缓缓睁开眼,淡淡问道:
“夫人回来了么?”
“夫人还没有回来,少爷。”
景曦点头,不再说话。
真是傻瓜……
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一厢情愿又有什么用……
只是增加彼此的困扰而已……
最后看了一眼他精心准备的一切,他别过头,不再留恋:
“那些都撤了吧。”
“是,少爷。”管家又一欠身。
景曦静静地看着,心又痛了起来。
但是,他还是想见她……
见她……
不再停留,他迈步向城堡大门口走去。
医院地走廊里很安静。
苏轻远默默守在病房外,看着病房的大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薇安虽然很不放心温煦,但因为温家的公司需要打理,只能先去了公司,走之前她还特意拜托苏轻远照顾好温煦。
苏轻远蹙起眉头。
要进去么……
可他不想见到她……
但是……他需要人照顾……
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没再犹豫,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听到了声响,温煦回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本来有些紧张的她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后,心脏又泛起针扎般的刺痛。踱步到他身侧,她打开柜子上搁着的精致食盒,阵阵白烟袅袅腾起,夹带着馥郁的香气,里面是满满的鱼肉粥,还是热的。
她端起食盒,拿起银匙,舀了一勺鱼肉粥,放至嘴边轻吹了几口气,等到确定不烫之后,才递到温煦的嘴边,柔声道:
“还是温的,吃一点吧。”
温煦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轻远见他没有动,心下又是一痛,强忍着挤出一丝苍白无力地笑容,眼眶却不自觉红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可是……请你吃一点好吗……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依然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星眸萦绕着团团白雾,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心却更痛了,痛苦地垂下头,眼泪大颗的滴落下来,几乎是哀求着说:
“温煦……你别这样……”
泪珠在阳光下一阵璀璨,竟似水晶般晶莹剔透。
一只缠满绷带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笨拙却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冰凉的触觉蔓延开来。
苏轻远怔住,抬起头凝视着他,甚至忘了哭泣。
只见温煦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而后温柔却忧伤地看着她,淡白的唇边缀着一丝涩涩地笑意,琉璃般的星眸雾气渐散澄澈见底,潋滟的光泽辗转后是她被映在他瞳中的身影,那般清晰,仿佛被铭刻在了主人的心中。他的指尖顺势往下,停留在她柔软的唇上。微风轻拂,阳光照耀,即使他此刻带着伤,却仍似山间精灵般清透绝世。
“轻远……”
他苦涩一笑,轻声呢喃着,宛如恋人间的缠绵低语,只是语气却是悲伤的。
她被他眼中的悲伤刺痛了双眼。
不自觉的,她伸出一只手,轻抚上他的眼角,想要抹去他眼中的伤痛。
他抬起一只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握不住。眼中的伤痛愈发浓烈,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轻声笑着,却无比苍凉:
“轻远……我成废人了呢……”
一句话,恍若一把冰冷尖锐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霎时血流满地。
她死死咬住唇,几乎要渗出血来,眼泪不住地滴落,湿了她的脸。她忍住令她窒息的疼痛,强笑道: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乱想……你的支持者们还等着你复出弹琴给他们听……不会遗忘你……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深深看着她又哭又笑的脸,心底莫名的一阵钝痛。
痛到极致……就是笑着哭吧……
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歉疚感。
不对,他为什么要歉疚?是她欠了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压下心底奇异的刺痛,他的眸子愈发悲伤,轻声道:
“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怕的是……再也没有办法弹琴给你听……”
沉重的内疚和疼痛几乎把她撕裂。
她再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鱼肉粥,抱住温煦,将脸埋在他单薄的肩上,泪流不止:
“温煦……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罪人……是罪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怔住了。
嗅着她的气息,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夹杂着阵阵刺痛,竟融成了一股奇异的感觉。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伸出手臂笨拙地圈着她,清凉的声音仿佛来自很悠远的地方:
“轻远,那个戒指……知道你们离婚后,我就订做了那个戒指,准备向你求婚。音乐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重要的东西,我把音符状的戒指送给你,把我最在乎的东西送给你,因为你……比什么都重要。但是现在我成了废人,连唯一想要给你的东西也拿不出来了……”
一滴冰凉的泪水滑进她光洁的脖子里。
“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只要一想到再也无法弹琴给她听,他的心就仿佛被成群结队的虫子啃噬着一般,剧烈地疼痛。
她痛得几乎要昏厥。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紧紧抱着他,似乎是想要支撑着他给他力量,又似乎是在汲取着他的温暖,她哭得几近窒息,“你很好……你很好……我说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
听到她承诺一般的话语,他的心莫名柔软起来。
不会……丢下他么……
他圈着她的手臂渐渐用力,仿佛生怕她消失了一般。他轻拭去她脸上大片的水渍,蝶翼般的睫毛下,澄亮的星眸专注地看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他温柔地说:
“那么,轻远,嫁给我好么?”
苏轻远僵住,脸色愈发惨白,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嫁给他……么……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清濯如白莲,华贵如王子的绝世容颜。
心脏又痛了起来。
她回神,对上他的视线,清透的眼眸里竟是满满的期待。她的目光又落在他青紫的伤痕上,逐渐往下移动,最终停留在他缠着绷带溢出丝丝血色的双手上。
“这是他买来送给你的礼物……他应该是被抢劫了,身上的钱包和身份证都没了。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手死死护着这个盒子……医生说他的手是被踩成那样子的……煦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所以也没有保镖,才出了这样的事……”
……
“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怕的是……再也没有办法弹琴给你听……”
……
“轻远,那个戒指……知道你们离婚后,我就定制了那个戒指,准备向你求婚。音乐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重要的东西,我把音符状的戒指送给你,把我最在乎的东西送给你,因为你……比什么都重要。”
……
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歉疚如海啸般,排山倒海地袭向她,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疼痛已然到极致,让她几乎窒息,喉头顿时一股血气上涌,咸涩腥甜的味道在她的唇齿间弥漫开来,分不清是泪是血。
苏轻远,这是你欠他的……
惨然一笑,她听到自己说——
“好。”
要和他……彻底离婚了吗……
她才刚刚知道自己喜欢着他啊……
那么的……喜欢他……
可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吧……
不能了……
空气中仿佛有双无形的手,穿透她的胸腔,狠狠扼住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硬生生粉碎了它,再也跳动不起来了。
他会像她一般痛么……
大概是不会吧……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呢……
不喜欢……
她已经绝望了。
温煦笑了,如盛开的樱花般美好,清澈温柔,愈发似空灵的精灵了。
她答应了……
她……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么……
妻子……
心底泛起阵阵温暖。
不再说话,她端起食盒,又继续一勺一勺地舀着温热的鱼肉粥,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吃。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小口吃着她喂来的鱼肉粥,眼底是自己也没发觉的神情和柔意。这样如同普通夫妻般的举动,竟让他产生了想要一直这么下去的想法。
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愈渐强烈,笼罩住了病房里这幅温馨的画面。
……
。
看着温煦休息后,苏轻远离开了医院,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城堡走去。医院距离城堡有些距离,但她却没想过要坐车回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晚些面对该面对的。
终于在日暮时分抵达城堡。
苏轻远看着城堡,看着自己喜欢的这一切,心中泛起越来越浓烈的不舍,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她的心脏就仿佛被凌迟着般。
暮光流转。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似给自己注入了勇气一般,这才迈开步子继续前行,直到城堡的雕花镂空大铁门前才停下来。
她看到镂空大门后似乎有人。
门上的三百六十度全自动旋转红外线监视器射出几道红光,扫过苏轻远,然后“噔”的一声,大门自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景曦纤长的身影。
他背着暮光,倨傲地挺直着背脊站立着,周身散发着绒绒的光芒。轻风吹来,他黧黑的发丝便轻扬而起,拂过他病态半苍白的脸。他敛着眼帘,蝶翅般的睫毛半掩着他的星眸,内里缀着淡白的雾气,潋滟而复杂。他抿着纸白的薄唇,轻微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终于回来了。
他已经等她很久了。
苏轻远怔怔地看着他,愈发的心痛。
他……脸色好苍白……
他凝视着她,眸底是难掩的疲惫。原本想质问她去哪里了,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怒气和伤痛瞬间就消失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
良久。
他对她浅浅一笑,眼底是几乎可以溢出水来的温柔和宠溺:
“你回来了。”
轻柔的话语却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她残缺不堪的心脏。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温柔……
即使明知道他不喜欢她,她也会忍不住动摇的……
脑海中闪现出温煦伤痕累累的样子,如一道惊雷,霎时惊醒了沉溺在他的温柔中的她。
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
已经回不了头了……
痛苦地闭上眼,她嘶哑着声音说:
“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吧。”
景曦僵住。
他的身形猛然一晃,身体倏地凉透,脸色愈发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颤声问:
“你说……什么?”
她颤抖着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忍住满眶的泪水,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样子。逆风中,她单薄的身子看上去好似暴雨中无力的小草,随时都会被风雨摧残而亡。她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几乎要站不稳身,喉头几欲泣出血来。
怎么会……颤抖呢……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胸腔中尖锐的痛楚蔓延至指尖,痛得令她想要尖叫。
“财产什么的我不要了,城堡……我也不要了……”
心脏已经麻木了。
景曦只觉得心似乎被撕裂了般,顿时就空了一大块,绝望好似深海中疯狂滋长的水草,狠狠纠缠住他,几乎要让他窒息。他看着她痛苦又无力的样子,想要狠狠拽住她,问她为什么,但她已经这么说了,再去问又有什么意思。
她从来……就是不在乎他的吧……
也对,他们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婚姻,她甚至可以说是被生活所迫、被他引诱着嫁给他的。
那么……离婚是她所希望的吧……
如果放手就能让她不那么痛苦,那么——
“好。”
他听到自己心碎成片的声音,血流满地。
上次是她说出这个字,这次轮到他的。原来只是一个字,却也可以沉重成这个样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碾碎。
胃又开始剧烈抽痛起来,一翻气血上涌,他险些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而吐出滚烫的血来。他用手死死按住脆弱的胃部,想要抑制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或许昏过去能让他不用面对这些,也会好过点,但偏偏剧痛让他此刻异常的清醒。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满目流连爱恋和痛苦,那么想要再和她说一句话,却又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吐出血来。他不想让她害怕,也不想让她因此而觉得担忧和歉疚,毕竟,她是那么的善良。
他转身走向车库,开出一辆跑车,载着她,往山下的方向开去。车内的氛围几近窒息,他把车开得很慢,他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但他却第一次觉得时光是这么的短暂。不多久,他们就到了婚姻办事处……
天色渐渐暗了。
苏轻远孤零零地粘在路边,抬头仰望着刚才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办事处,心中已然荒凉一片。趁着隐露的冰冷月色,她瘦弱的身影愈发显得凄凉。
她的脑海里是他们在手续上签字的画面,每写下一笔,都是刻骨的疼痛,手中的笔仿佛有千金重,却偏偏又不得不继续写下去,纸张竟险些被笔尖刺穿。
她不愿回想这些,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好疼。
真的好疼。
办理好手续后,景曦就独自离开去了公司,他怕再面对她他会忍不住崩溃,而她要最后回城堡一次,清理好她的东西,从城堡搬出去。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积蓄已久的泪珠哗啦啦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濡湿了她的衣裙。月光下,那不断滴落的眼泪如水晶般璀璨,却也透着无比的伤痛。
星辰闪耀。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迈着踉跄的步子往城堡走去,终于在夜幕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回到了城堡。
天幕如墨,一轮凄冷的弯月半躲在绵延的薄云后,洒下清淡的光华。几颗繁星铺在夜幕上,寂静地闪烁着淡白的星芒。几缕清风拂过,庭院中的梨花树簌簌作响,素白的梨花盘旋落下,愈显悲凉。
注视着这个满是回忆的地方,她的胸腔又是一阵惨痛。
她有些颤抖地穿过白沙小径,走过花圃,却在庭院深处停下了脚步——
茂盛的梨花树下,柔软的碧草地上,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孤寂地立着,边上是两张椅子。餐桌上面摆着一个银质烛台,插着几支蜡烛。酒架上斜搁着一瓶香槟,用冰镇着,边上是几道精致的西点,侧边的方巾上搁着刀和叉。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下蔓延开来,竟让她有些害怕。
“夫人。”
管家恭敬地对她欠了欠身。
少爷虽然让他把这些东西都撤了,但他知道这些是少爷精心为夫人准备的,是为了庆祝夫人的生日和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不想少爷的心意夫人却不知道,所以他私自留下了这些,想等夫人回来了让她看看。
苏轻远怔怔地点点头,问道:
“这是……”
“夫人,这是少爷特意为您准备的,用来庆祝夫人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昨天少爷在这里等了夫人一整天,早上才到门口继续等夫人。”
苏轻远僵住。
麻木的心脏顿时被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为她准备的么……
他不是……不喜欢她么……
为什么……
目光落在餐桌上的丝绒盒子上,她走过去,颤抖着拿起盒子,打开一看——
一枚精致的钻戒静静躺在里面。
霎时,她恍如被一道惊雷劈中了一般,浑身猛然一颤!
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是属于她的那一枚!
心仿佛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
她死死咬住毫无血色的唇,强忍住即将泛滥而出的泪水,她眷恋又悲伤地看着戒指,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在手中把玩。隐约间,她似乎看到了戒指内壁刻着一行字。她将戒指举起,放在月光照耀下的方向,勉强看清了那行字——
Shmily
放下手,她如获至宝般的把戒指死死攒在掌心里,硌得她的掌心几乎要溢出血来,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是……在乎她的吗……
特意为她准备的这些……
可是……有什么用呢……
已经……回不去了……
痛苦地闭上眼睛,她转过身,狠心不再去看那些几乎刺瞎她眼睛的东西,她压抑住自己的哭腔对管家说:
“我知道了。”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不再停留,她睁开眼往里面走去。
泪流满面。
。
终于到了里层的大门前。
核对掌纹后,她推开门,环顾大厅里面奢华的装饰,她又是一阵剧痛。她不敢再多看,迅速回到二楼主居室里清理好了自己的东西,拎起行李箱就准备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在书房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要进去么……
她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真的……好想进去看看……
就要离开了,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么,放纵自己一次吧……
找到了理由,她不再犹豫,看着门上的数字密码锁,她试探性地按下了自己的生日数字——
吱嘎——
门自动打开了。
竟然……真的是她的生日……
心脏又隐隐泛痛。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却被里面的画面刺伤了眼——
书房是简约风的,以白色为基调。左边摆着一张整个都是白色的床,和巨大的衣橱。右边是电脑,电脑旁边是打印机和碎纸机。再旁边一点靠着墙的是一排书架,而雪白的墙壁上,仿佛是讽刺她一般的,竟挂满了他们的结婚照!
吧嗒——
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这两天哭的次数几乎比她有意识以来的还要多。
她有些站不稳身子,撑着墙壁,勉强走到了一幅满是宝石装裱着边沿的巨形婚纱照前,怔怔地凝视着。
照片上,景曦穿着一身白色燕尾服,依然是绝世的俊美,清濯如白莲,看着她的眼神是满满的宠溺。而她,穿着景家旗下一家婚纱店特意请法国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全世界唯一一套的奢华婚纱,“乖巧”地站在他身侧,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喜欢着他……
冰凉的素手颤抖地抚上照片,一寸一寸缓缓流连着。滚烫的泪水划过她的脸,而她死死凝视着照片的眼睛泛起被火烧般的灼痛,几乎要溢出血来。
时光仿佛穿梭回了从前——
天气极好。
苍穹一片湛蓝,高高悬挂着绵延的浮云,半遮住灼热的太阳,却依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在无比豪华的游轮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圈,照耀着游轮上结满的彩带。游轮正在碧绿的水面上缓缓行驶,激起了层层水纹。
这里是水城威尼斯,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奢华婚礼。
哗啦啦——
大群水鸟扑腾着翅膀从水面上掠过,遗留下片片轻巧的羽毛。
阳光潋滟辗转。
游轮的前甲板上,几个摄影师模样的人拿着摄影机,对着站在挡光板后面的一对新人不停地拍摄着。
景曦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礼服,领口系着红色蝴蝶结,站立在阳光下,肌肤愈显瓷白细腻。他的发丝墨黑如玉,在阳光下一阵闪耀,绝美的脸竟好似破水而出的莲花,清透绝伦。他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白手套,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钻戒,对比着白手套,刺目的闪亮。
苏轻远穿着设计精美却繁重的婚纱,裙摆有二十多米长,逶迤在甲板上,奢华旖旎。她的长发被盘起,缀着几朵镶着宝石的百合花头饰,长长地白纱盖住她的脸垂落下来,不知是因为日光照射太久还是别的原因,她秀美的小脸上竟有两抹红晕。
“少爷,夫人,你们再靠近一点。”摄影师对他们说。
景曦浅浅一笑,温柔极了,略靠近了苏轻远一些,却使得苏轻远浑身更是僵硬了。
“少爷,请您把手放在夫人的腰上。”
景曦闻言,略有些得意地看了苏轻远一眼,有些好笑。他把手放在她的腰上,轻柔地搂着她,却感觉到她的腰完全僵直,脸上的表情也完全僵住了。
“夫人,您的表情太僵硬了,柔和一点,把手放在少爷的腰上,我们才好照出自然的感觉。”摄影师又说。
苏轻远点头,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却更似嘴角在抽搐一般,一双手怎么也放不到他的腰上。景曦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几乎要笑翻,却因为有外人在场而强忍着,但也破天荒地打趣道:
“要自然的话,应该让她把手放在我的口袋里。”
他可是记得她很爱钱的。
话刚说完,就感觉腰侧被狠狠拧了一下。低头一看,苏轻远正龇牙咧嘴地瞪着他。他又是一笑。
摄影师却瞠目结舌。
看来少爷今天的心情的确非常好,要知道平时少爷从不对陌生人说话,更不会在外人面前随意露出这样地笑容。
回过神来,摄影师又开始了拍摄,摄影机下的他们也逐渐找到感觉,而他也拍出了一张又一张唯美的婚纱照。
书房的地板上密布着滴滴泪珠,璀璨剔透。
胸腔中密集着撕扯般的痛楚,逐渐蔓延至全身,几乎要让她死去。霎时,她一阵腿软,险些摔倒在地,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她的身子靠着身后的电脑桌才勉强站稳。
擦去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她回头又凝视着书房的一切,目光那般深刻,似乎是要把所有都刻进脑海里。倏地,她的目光落到了电脑桌旁的碎纸机上,里面是已成碎片的纸张,上面堆叠着一层灰尘。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心下一惊,身体越发冰凉,颤抖着手拿起那些碎片,一块一块地拼了起来……
良久。
原本死寂的书房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哭声,她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脆弱的模样宛如一樽玻璃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片。她本就红肿的大眼睛里此刻更是泪水涟涟,空洞洞的一片,却死死盯着桌上拼起的碎纸片上的几个字——
离婚协议书
她狠狠扣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痛到她几乎死去。
“你的那份我来保管,我不想你没保管好让别人知道了。至于办理离婚手续,三个月后我把那一半财产转到你名下时再一起办理。”
他从不让任何人进他的书房,就连打扫的佣人也是,书房从来就是他自己亲手打扫的。而那些碎纸片上的那些灰尘,证明这份协议书碎了已经有些时间了,也就是说……他在他们刚签了这份协议书之后,就把它给碎了……
泪水决堤,掺和着破碎的心脏溢出来的血,绵延不绝。
那么,景曦,你又是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吧嗒——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到了她手中的戒指上,凉凉的。
她立马被惊醒,慌张地擦去戒指上的泪水,生怕泪水对戒指造成了什么损坏,也再次看到了戒指内壁里的几个字。
是不是……又有什么含义……
她突然恐慌起来,害怕结果是自己所承受不了的,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拭去了脸上黏稠的水渍,她打开他的电脑,想要百度搜索一下那几个字的含义,却被他的电脑桌面震得心脏似乎停止跳动了——
桌面上,空荡荡的教室里,她穿着一身纯白的校服,枕着手臂倒在书桌上安详地睡着了,嘴角还有一丝甜美地笑意,仿佛做了一个美梦。镜头将她捕捉的那般美好,恍若睡梦中的天使,浑身被日光镀上了一层华彩,足见拍摄者的用心。
那一瞬间,她连呼吸也忘记了,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声响,和浑身刀割一般的剧痛。
那是……她高中时候的照片……
天旋地转。
心痛得她想硬生生将它抠出来,而她全身的力量都在这接二连三地打击中流失,只有撑着桌子,她才能勉强站住。
硬忍住泛滥成灾的伤痛,她的目光又在电脑上一扫,定格在一个名为“城堡”的文档上。心底的恐慌夹杂了痛苦再次蔓延开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最终还是颤抖着按住鼠标,打开了那个文档——
里面竟全是修改了无数次的城堡的设计图!
有她喜欢的喷水池,有哥特风浓郁的大厅,有童话中公主房般的主居室……
一张一张。
狠狠凌迟着她。
哭声愈发凄厉,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混着胸腔中的绞痛,霎时血色蔓延。
她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几个“惊喜”给她,但现在她已经崩溃了。
不敢再多做停留,她怕自己也许会昏死在这里,慌张地打开百度,她输入了那行字,按下了回车键,等待她的,却是一场更大的惊雷——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老夫妻,他们非常的相爱,他们想用一种方式让对方在任何时候能够感受到这份感情。于是他们共同选择了这个单词——Shmily。
从此以后,他们就开始玩起了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游戏,他们中的一个人把这个单词写在纸上“藏”在任何一个对方能够发现的地方,也许是对方的衣服口袋里,也许是对方的枕头下面,也许是对方的钱包里,也许,也许……等对方发现了这个单词,他们就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游戏,就是换一个人去藏,另一个人去找,于是,沐浴后浴室的镜子上,早餐的蛋糕上,电话机旁甚至是袜子里,都可以发现这个单词。他们找到这个单词时,总是那么的开心,也坚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游戏。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他们都老了,那个老奶奶再也不能玩这个游戏了,他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老奶奶反复地说着这个单词,告诉他,下辈子还要和他玩这个游戏。老爷爷忍不住哭了,他拼命点着头,老奶奶在他的身边含着笑静静离开了。
老爷爷一个人回了家,开始整理老奶奶的遗物,他在床下面找到了一个盒子,他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全是这么多年他写的带有那个单词的纸条。还有一封老奶奶留给他的信,上面只有六个字“亲爱的,向上看”。老爷爷慢慢抬起头,他的泪立刻流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在老奶奶住院的时候,老奶奶让人在他们的天花板上用粉色的油漆写下了这个单词。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段时间,老奶奶不让他回家……
听说,后来人们发现在他们的墓碑后面,深深的刻着Shmily。
她怔怔地看完这个凄美的故事,翻涌的泪水滴落在键盘上,濡湿了一大片。空洞的眼眸泛开火热的胀痛,目光停留在最后的两行字上,再也离不开——
See how much I ove you
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呼吸已然停止了。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手背,顺着她冰凉的肌肤滑进手心,湿透了手中死死攒着的戒指。她似乎感觉到了,这才回过神来,摊开早已被她的指尖扎得血肉模糊的掌心,爱恋又悲伤地看着那枚戒指。
良久。
她擦干戒指上的眼泪,左手缓缓拿起戒指,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轻声却坚定地说了句“我愿意”,然后亲吻了一下戒指。那正式的样子仿佛在举行一个盛大庄严的仪式。
那么,她是他的妻子了。
就是他的妻子了。
剧痛之中泛起了丝丝甜意。
即使他们离婚了,在她心中,她却永远是他的妻子。
只是……为什么心更痛了……
一想到已经和他离婚,答应嫁给温煦,而他以后也许会忘了她,和别的女人结婚,她的心就几乎要炸裂开来,满脑的嗡嗡声叫嚣着要吞没她,大片的绝望仿佛一条巨大的水蟒,用自己粗壮的身子狠狠纠缠住了她,似是要撕碎她一般。
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滚着的满是那句刻骨的话语。
See how much I love you……
See how much I love you……
“哈哈……”
她突然睁眼大笑起来,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进她的唇齿间,混合着上涌的气血,咸涩腥甜。胃一阵阵的抽搐着,她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般,无力地蹲下身环着自己冰凉的身体,悲凉地笑声混杂着凄厉的哭声,竟似午夜怨灵悲愤的苦嚎哀鸣,扯痛人心。
她模糊的视线定在戒指上,往下移动,停留在苍白不似活人般的手腕上,透明的肌肤下,一条青色的血管延伸着,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里面滚烫的血液在缓缓流动着。
如果……
如果……
也许她就能解脱了吧……
可是她舍不得啊……
在好不容易知道景曦也喜欢她之后,她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
他说离婚……大概也是为了让她认清自己的心吧……所以才来试探她……
可是已经晚了……
这痛苦,这罪恶,全都是她自己给自己找来的,她必须一一忍受……
真是活该……
“哈哈……哈……”
仿佛是在嘲讽自己一般,她笑得愈发苍凉悲恸。她想要站起来,离开这个让她崩溃窒息的地方,却痛得怎么也站不起来。
好痛。
心已经支离破碎了。
死沉的书房里飘荡着她濒死小兽般绝望的哀嚎,怎么也挥散不去……
。
天色愈渐黑暗。
星光已经黯淡不见。
苏轻远硬撑着几乎昏厥的身体回到了医院,行李箱却落在了书房里。只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去拿了。
VIP病房外地走廊很静,幽暗的灯光缥缈地洒在白瓷砖面上,倒映出苏轻远瘦弱纤细的身形。空气里飘散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衬着死寂的夜色,凄然非常。
苏轻远站在病房门口,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痕,勉强弯起嘴角挤出一丝无力地笑意,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推门走了进去。
温煦靠着枕头安静地倚在病床上。
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温柔地看着走进来的苏轻远,视线落在她疲惫苍白的脸上时,他略微蹙了下好看的眉头。
他知道她是去和景曦办理手续了,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会有些心痛。他眼中的她,应该是充满活力的,而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动了动羽扇状的睫毛,眼睑的阴影散去。他微笑,清澈透亮的眼睛如弯月一般,散发着温润皎洁的光泽,轻声道:
“累了吗?”
苏轻远走到他身边,把床头柜上花瓶里的百合花整理了一下,拣出蔫了的花枝,笑着说:“还好。”
却始终没有转过身面对他。
他明白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动了动蠢,想要继续追问,到了嘴边的话却自动变成:
“回家吧,我们的家。”
他怕伤害她,所以他不提她和景曦的事。但是,为什么……他不是想要报复的么……
苏轻远正在挑拣花枝的手一顿,病房里霎时一阵死寂,过了一会,传来她轻得几乎被风吹走的声音:
“好。”
回家……
他们的家……
却不再是景曦为她打造的城堡……
心底涌起一股泛滥的酸涩。
他凝视着她。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悲伤,他知道她在想着那个人,但是他不喜欢她的心思在别人身上。
“轻远,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苏轻远僵住。
婚礼……
是啊,她已经答应跟他结婚了……
锥心的疼痛。
她垂下眼帘,掩埋起自己的情绪,淡淡道:
“过段时间吧,你现在要安心养伤。”
他见她关心着他的身体,唇边不自觉泛起一丝浅笑,应了一声。
苏轻远将挑拣出来的花枝扔进了垃圾桶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温煦,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他怔住。
为了什么呢……
好像从来没想过……
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不对,他当然是为了报复才这么做的!
澄澈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暗,他轻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苏轻远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并没有因为他告白般的话语而不自然,仿佛没有听到般的,她继续问道:
“为什么喜欢我?我们才认识没多久而已。”
温煦依旧笑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你呢。”
苏轻远注视着他,不再说话。他此时地笑容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般,令她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轻远,”不想再继续被她这样盯着,他问,“我们回去吧?”
苏轻远这才回过神来,蹙了蹙眉头,担忧地说:“可是你的伤……”
“没关系的,”他打断她,“我只是手……身体没什么大碍,可以走动的。况且不回去的话,你今晚打算睡在这里?”
苏轻远蹙眉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温煦笑了。
已是子夜。
苏轻远随着温煦回到了温公馆。
深夜的温公馆里很静,千坪大的庭院里栽满了粗大的法国梧桐树。因为还没到深秋,梧桐树的叶子都是绿色的,在漆黑的夜幕下被两旁幽暗的路灯点亮。草丛里传出蝉鸣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孤寂。
苏轻远坐在温氏医院安排的跑车上,身边是靠着车座休息的温煦。司机把车往温公馆里驶,沿途经过偌大的庭院,苏轻远就看着车窗外死寂的夜色出神。温煦半眯着星眸,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触及她消瘦的肩头,他竟有种将她揽入怀里的冲动。
抬起手,终是僵在半空中。
车已经停了。
司机下车,走到后座,打开车门,躬身等候着。苏轻远小心翼翼地扶起温煦走下车,对司机道了谢,让司机离去后,搀着温煦走上公馆里层大门前的台阶,温煦报出了一组密码,苏轻远如数按出,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房子里黑漆漆的。
温煦轻咳一声,屋里顿时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没有佣人,屋子显得很空荡。温煦带苏轻远上了二楼,走到客房前,苏轻远推开房门,温煦看了一眼自己无法动弹的手,嘲弄地笑了笑,清澈的琉璃眼畔划过一道伤痛,而后若无其事地对苏轻远说:
“你先住客房,明天我安排人来收拾。”
其实他很在意他的手。
怎么可能不在意。
只是在他借此让她答应和自己结婚的时候,那种突来的喜悦掩盖住了他的伤痛。
苏轻远点点头,微微一笑,涩涩的,苍白无力,却还是温声道:
“晚安。”
温煦也笑了,俯身刚想亲吻她的额头来个晚安吻,她却猛然一颤,抬手想要推开他,终在途中无力地放下。他被她的动作刺得一痛,却装作没看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如同蝴蝶悄然落下又飞走。
“晚安。”
她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的样子,眸底一阵幽暗,最终还是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便也进了客房。
客房里一片黑沉。
她没有开灯,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摸索着走到床边,侧身坐在床的边沿,柔软舒适。床靠近着大大地落地玻璃窗,窗帘没有拉上,窗外淡白的星辰洒下黯淡的光辉,微微照耀着她那一隅。
苏轻远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浅淡银色。
寂静无声。
朦胧的一层星泽洒在她身上,将她衬得如一尊瓷娃娃般清冷,没有丝毫生气。她的呼吸绵延悠长,浓密的睫毛半掩着她如死水般毫无涟漪的眸子,愈发显得她空洞苍茫,好似即将消亡的小美人鱼。
光泽流转。
冰凉的星泽顺着她的身子下移,最终停留在了她纤长的手指上。她的睫毛也轻微蠕动了一下,目光终于有了聚焦点,渐渐往下,凝视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另一手轻柔地抚着戒指,暗自出神。
他在……做什么呢……
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