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电话事件后，我跟S老师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我们在QQ上开始偶尔说说话，他拿到我在W城的手机号码，却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冰灾那年，QQ的手机版本还很低，常常卡死，那时手机信号也还是GPRS，消息经常延迟。我看到S老师两小时前发给我的消息说：“天太冷了，我去超市买了颗白菜要三十块，比肉还贵，算了，不吃了，放窗台上供着。”

我了解S老师并不是个幽默的人，这样讲应该是想逗我开心。而那时的我坐在公交车上，已经堵了两个多小时，又冷又饿。人在饥寒交迫的状态下容易比平常脆弱，我当时就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捧着手机很矫情地吸着鼻子输入消息：“好累，快要累死了。”

他没有回话，第二天很早，手机就响了，是S老师打来的。

他问：“你住哪儿？”

我说：“你干吗问这个？”

他说：“我到W城了。”

我当时特别震惊。看到他时，是一个多小时后。他在车站旁的肯德基里坐着，面前放着一杯饮料，发型很乱，胡子也没刮，不过衣着还算整齐。

他看到我，笑了笑，说：“怎么穿这么少？”

我问：“你怎么来了？”

他答：“来看看你。”

然后我们一起吃了早餐，又去了名气大却没什么逛头的步行街走了走。因他第二天还有课，晚上必须赶回去。那时还没有高铁和动车，最快的不过直达或者特快。他进站的时候，我没有进去送。我看着他过了安检口，真的很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可是他走得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人堆里头。

送完他，我一个人回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已上车，勿念。”

我看着短信想，S老师你怎么还是这样呀，说话一板一眼，没有人情味。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回一条短信说知道了，手机又振了振，有新短信进来，我点开：“很累的话，要不要到我身边来待待看？”

语气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点点卑微。

很久之后，我到他身边之后问他：“那天我送你进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S老师答：“不敢，怕一回头就不舍得走了。”

大家说，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不感动还是人吗？结果S老师很快又恨恨道：“你不知道，冰灾不是让很多地方交通瘫痪嘛，很多车次停开，火车站里的人见到有车停下就上。我明明买了卧铺票，准备睡一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你面前，结果上车了，才发现车里到处都是人，哪里有什么卧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就站在过道的厕所门口，被熏了一宿……”

005///

收到S老师的短信之后，我开始纠结起来。其实当时有几个选择，一是回家，家里什么都能帮我安排好，在一个小地方，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二是继续待在W城，时间长一点工作稳定了，就在W城安定下来。三是回G大，去S老师身边。

现在想起来，我为什么要把S老师放进选项，因为一条短信就昏了头？没出息。

S老师依然跟我保持联系，但联系的内容都局限于聊聊工作，聊聊生活，没有再表露心迹，也没问过我的打算。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在QQ上说：“今天有个学生来找我谈事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就想到了你，你那时也是这样，下课十分钟，跟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聊天聊得眉飞色舞。我这么闷的人，站在讲台上，竟然很想下去听听，你都跟他们说些什么来着。”

我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努力回想S老师给我上课时的情景。大学里上的都是大课，两节四十五分钟的课连在一起上，中间休息十分钟。S老师好像习惯进教室后，就一直待在讲台上，课间休息有时候会有人上去问问题，没人问问题的时候，他做什么，我应该没在意过，所以没有印象。

我算了算，S老师总共教过我两门课，两门课满打满算也就三十来节课，除开我翘掉的，他能看到我的机会其实并不算多。

反正那次聊天之后，我就不怎么上QQ了。有时候上了，他有留言，大多是个微笑的表情，我也不回他。

就这样过了一周，他打电话来，直接问：“你最近很忙吗？”

我答：“还好。”

他大概明白了什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忙就好，没什么事，就问个好，那先这样，我挂了。”

然后他真的就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心里乱七八糟。就这样乱了大半天，我给闺蜜打电话，问她：“喂，你说S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闺蜜想了想：“嗯，带我论文的时候和他交往多些，挺公正公平的，怎么了？”

我说：“我跟他交往看看，怎么样？”

闺蜜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喊了一句：“不行！”

我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辈分全乱了，你俩真在一块了，我不得改口称呼你师母？我去，不行，不行，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我试着开导她：“你应该这样想，我平常都叫你姐，我真跟S老师在一起了，他不得跟着我叫你姐？你看，你让你的老师叫你姐，你真是太牛气了。”

闺蜜听到这里，才发现我不是开玩笑的。电话刚通那会儿，她那边闹哄哄的，说到这里，她那边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她问我：“亲爱的，你说真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

闺蜜问：“你跟他现在啥情况？”

我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啥情况。”

闺蜜叹气：“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找他吧，我听你这调调就知道你虽然还晕着犹豫着纠结着，可是心估计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闺蜜的话，像是盆冷水浇了我一个激灵，我开始反思最近自己的心。真的被她言中了，我这颗心，最近好像大半的时候都在想S老师，或者跟S老师有关的事情。

我犹豫不决，大概是因为还是不太确定S老师的心。闺蜜又来电话说：“亲爱的，我是冲动主义者，我觉得，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了什么冲动一两次。在你不安纠结迷茫的时候，你就跟着你的心走。不管前面是什么样子，你走到那里，看看那里的景致，不管对错，结果如何，至少你去过了。”

我醍醐灌顶一般，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买了回G大的车票。下车的时候，看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风景，心里叹了一声：真好。

我给S老师打电话：“我回来了。”

S老师直接问：“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我报了酒店的地址，他很快就来了，看到我的时候，居然伸手抱了抱我，轻轻一搂就放的那种拥抱，然后转头就看到我的行李，很小的一个行李袋。他盯着那行李袋，嘴里却跟我说：“不要走了，什么都没带那就全买新的吧。”

006///

别问我是不是就这样答应了S老师，当然，没有。

送走S老师，我一个人去G大溜圈。离开快半年了，学校一点都没变样。可我内心有点莫名的小伤感，现在想来，那时肯定感觉物是人非。

第二天，S老师上完课，约我一起吃晚饭，我说没时间，他也没坚持。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又打电话给我说：“去吃夜宵吧，我知道有家口味虾做得不错。”

其实那时我还没吃晚饭，听到口味虾，心动了一下，大家原谅吃货的不坚定。看着窗外夜色沉沉，我最终被口味虾打败，于是答应下来。

S老师来酒店门口接我，我们碰了头，拦了辆出租车。S老师坐前面，我坐后面，师傅听到S老师报的目的地，调了个头，还没放下空车提示牌，路边又有人拦车。我一看那拦车的人，吓得直接朝窗户底下缩。

车速很慢，天气不冷不热，车窗便没关，S老师也看清了那拦车的人。没能幸免，拦车的人也看到了S老师，特别惊喜地喊了一句：“S，你去哪儿，捎我一段，我赶时间。”

我缩在后面，看不清S老师的表情，出租车师傅倒是热心人，没等S老师表态，已经把车子停了下来。

我心里至少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车门被人拉开，那人弯腰钻进来的时候，“哎哟”了一声。我连忙给他挪出位置，点了下头当是打过招呼了。

S老师说话了：“D老师，你去哪儿？”

D老师没答话，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敢斜视。

D老师看了一会儿，问：“S，这是谁呀？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挺像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

我继续不吭声，S老师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如常道：“这是我女朋友。”

我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浑身的血都朝脸上涌，明明想让他别乱说，可看到D老师终于转移注意力，追着S老师八卦，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D老师没在S老师那里问到什么，不死心地又开始查起我的户口，我一顿乱扯，直到他到了目的地。他下车前还摸着下巴道：“怪了，难道是我记错了，你真的长得挺像我之前的一个学生……”

因为这场偶遇，口味虾吃得也没啥滋味了。S老师看出我心不在焉，问：“你是不是不愿意我的同事看到你？”

我想他那句话其实是想问，你是不是很介意被我的同事撞见我们在一起。

我答：“是呀，他们之前都是我的老师呢。”真的，D老师还曾经在全班点名批评我没交作业的事情。

S老师帮我剥了两只虾，拿湿巾擦干净手，坐端正了道：“我也是你的老师，你看你现在不也跟我相处得挺好。你毕业了，虽说这种师生关系改变不了，但是你要知道，你已经离开学校了，你不用担心老师点你的名挂你的科了，你跟你曾经的老师，现在是很平等的关系。你知道的，你们那届有同学留校了，他们现在跟我还是同事呢。按你这种想法，他们是不是见到我也要畏畏缩缩的？”

我直接回了一句：“那不一样。”

S老师问：“有什么不一样？”

我直接哑了口，暗暗想，我留校的同学又没说要跟你交往。

S老师看不我吭声了，像是叹了口气，说：“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